王万雄：想起狱中那扇窗
早晨推开窗，一股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此熟悉的气息，让我想起狱中那扇窗。
那是2002年的春天，警车载着我来到服刑的地方，在阵阵惶恐中，我被推进一个狼洞狗窝似的牢房。进得这牢房，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那扇窗。
有了这扇窗，至少有了一个呼吸的地方。呼吸才能活着，活着永远是第一要务。 只要活着，就会想自己的亲人。有了这扇窗，就觉得离自己的亲人不远。
在铁窗这边，向铁窗外望去，我泪流满面。
窗外已然是春天，一簇不知名的小花在窗外高墙的夹缝间绽放。我长久伫立在这窗边，想象着高墙那边的风景与自由。
在伫立中迎来了夏天。记得夏的深夜，我常常起床对着窗外发呆，有时依稀感觉到窗外的高墙上有人影摇曳，我以为那是有人趁着这黑的掩映来和我诉说案中的冤屈，带给我一些好的消息。当我振奋精神要与他们说话时，这人影却遁形而去。因为此事，后来我无数次地想起鲁迅先生在《药》中所描述等待看杀头的人们那幅情景：“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的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那遁形的鸭子们以为我要死了，而且就死在这夏天黑的夜里，结伙来到这窗前看我死得如何惨状，然后回到市井里集体宵夜，拿我的惨状当下酒菜，开怀畅饮到天明。
秋天来临时，高墙突然拆掉重建，窗外一片豁然。这每日寂静的窗前一下子闹腾起来，罪犯们每天为了能挤在这窗前看风景而大打出手。那年秋天的我，更多的时候是站在众多罪犯的背后，听他们转述窗外的风景与故事，但也偶然能从变动不定的人群背后看点白驹过隙似的景致。记得有一天，罪犯们在窗前特别躁动，我从闪烁扭曲的人缝间隐约看到一个诗性的美女在洒满秋的红叶的路上向着我等罪犯款款而来。我不知道躁动是何是结束的，但我清楚地记得一阵史无前例地躁动之后，罪犯们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后来我想，久违的、诗意的、美丽的东西，可以有效地改变罪犯；能够改变罪犯的东西必然能够引起世界革命性地改变。
高墙建起时，冬天也随之而来。窗外的北风吹得吹得特别紧，狱中的冬天更为凛冽，那窗前也没有了春的伫立、夏的摇曳、秋的躁动，有的只是冷清和死寂，以及冷清和死寂之下无穷的思念与焦虑。
冬天无论怎样漫长，春天总要来。我出狱已经十多个年头了，而且写这篇文章时正是2015年初春。今年初春，感觉春的气息从一个久违、诗意、美丽的地方吹拂而来，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狱中那扇窗。
狱中那扇铁窗！
湖北今天律师事务所
王万雄律师2015.3.14夜于武汉
